5月19日，在中信书店（北京启皓店），中国作家朱文颖和拉脱维亚作家泽恩·祖斯塔（Zane Zusta）二人，围绕“文学：社会灵魂的聚光灯”这一主题，展开了一场对谈。

对跨文化研究抱有极高兴趣的朱文颖生于上海，目前居住在苏州，在她看来，一个作家坐在特别安全的地方，喝着好喝的咖啡，并不能够很好地去谈论社会灵魂这样的主题，“人有很多危难的时刻，也有很多焦虑的时刻，应该把我们扔到大风中，那个时候的你有权利，或者能更恰当地谈这个话题。”在作家身份之外，朱文颖也是一位艺术策展人，穿梭于这两个身份之间，同样有一种跨界，但最终都会到达一个目的地，“就像光源，有很多的光束，打光的时候你看到的光柱很立体、层次分明，但它还是它自己。”

作家要身处狂风之中才可以照亮人心

对谈伊始，朱文颖谈及上个月自己参加爱尔兰文学节，她在机场发现了一个小工艺品，上面写着凯尔特渔民的祈祷文，图案中有一个舵手和四个人在划船，祈祷文写着，“……我的船那么小，海是那样大。”在她看来，自己虽然不是身处大海，但同样身处狂风之中，因为只有这种东西才可以照亮人心，而这正是文学的起源。祖斯塔非常认同这种观点，认为这带来了自己很大的共鸣，“无论身处在世界何方，人们在生活中总会遇到一些困境和非常危险的时刻。“

朱文颖，当代作家，生于上海，创作有长篇小说《莉莉姨妈的细小南方》《戴女士与蓝》、中短篇作品《繁华》《浮生》《凝视玛丽娜》《春风沉醉的夜晚》等200余万字。

朱文颖认为，最好的作家是能够写儿童文学的，因为文学的本质是要回到童年，回到人特别内在的本身，“我们长大以后，慢慢产生了社会性，甚至是历史感的东西，这些都是这个世界外在的价值。等你到了一定境界以后，人到老了以后又会回到童年。”在她看来，之所以在中国会有“老小儿”的说法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。朱文颖很喜欢美国电影《返老还童》里的情节，小孩生出来以后就是一个老童，他的生命历程越来越小，最后变成一个婴儿，一个拥有老人思维的婴儿，死在女朋友的怀抱里，朱文颖很欣赏这种时光倒错的关系，认为这说明了生命的本质。祖斯塔非常注重文学创作中人物的思维理念，“写给大人的作品，和写给孩子的作品，归根到底理念是不一样的。”

泽恩·祖斯塔（Zane Zusta），1982年生于波罗的海边的一个小镇Liepāja，拉脱维亚作家、记者，创作有儿童文学作品《小猫头鹰走失记》《小猫头鹰跳脱出来》《小猫头鹰想长大》（即将出版），以及为成年人写作的作品《我脑中的鬼魂》。

朱文颖用石头和空气来解释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之间的差异，“东方文学为什么很神秘？因为有一些留白的部分。”相较于西方人，朱文颖认为，东方人了解西方相对来说要更容易一些，因为中国如同一个小世界，甚至可以比作是整个欧盟的28个国家，而这恰恰代表了其中的复杂。在这里，朱文颖提及她所认为的文学的最后一个功能，即文学并不是去概括什么东西，而是要变得客观，“客观本身没有统一的答案，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答案，就会产生问题。”在朱文颖看来，答案会削弱创作原本的复杂性和伟大性。

“错误的自我观念”带来许多负面影响

“文学是不是可以用一种比较客观的，我们日常可以看到的生活细节来把它推到一个精神高度呢？”朱文颖认为，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生命力，对于自己而言，她很少会说一个判断性的词汇，比如“一定是”或者“一定不是”什么样。巧合的是，祖斯塔和朱文颖都曾经有过做记者的经历，但这似乎并不能真正将自己的内心表达出来。祖斯塔认为，记者会完成主编所布置的任务，但这种工作让自己缺乏可以表达内心的缺口，好在一种“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东西”击中了她，让她走上了创作的道路。

朱文颖发现，很多作者本人最喜欢的作品，并没有获得广泛传播，也并不是读者最了解的作品，“这种传播非常奇怪”，但她认为，其中一定会有着某种逻辑，甚至可能是一种以非逻辑形式呈现出来的逻辑。朱文颖提到，自己刚开始写作的时候，是一个非常内向的人，但写作是一个不断打开自己的过程，还不断要求自己与社会相接触。在她看来，作家分为两种，其中一种是预言型作家，比如卡尔维诺。朱文颖注意到，成熟和世故在中文中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，但在英文中却是同一个单词。她认为祖斯塔恰恰具有一种能力，即将事物简化的能力，而这正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儿童文学家的特质。在进行创作的时候，祖斯塔习惯于让事情回归简单，朱文颖却倾向于将事情变得世故，让故事延伸出来许多奇怪的分支。这可能正是作家的不同特质。

事实上，祖斯塔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童书作家，2015年，她发表了自己的处女作儿童文学作品《小猫头鹰走失记》，并获得了最佳书籍竞赛“金苹果”提名。她的第二部作品《小猫头鹰跳脱出来》同样是一部童书，但是在2018年，她创作了一本面向成年人的作品《我脑中的鬼魂》（Ghosts in my Head）也十分畅销。在这本书中，祖斯塔谈到自己多年以来对生活的一种思考，提到那些错误的观念、我们重复很多遍的念头，实际上会给我们的生命带来很负面的影响。

《小猫头鹰走失记》作者: （拉脱维亚）扎奈·祖斯塔，绘画：（拉脱维亚）艾薇娅·提玛-诺维卡，译者: 吕妍，版本: 海豚出版社2019年5月

祖斯塔说，我们经常盲从着关于自己的错误观念，比如“我不是一个足够好的母亲”，或“我没有足够的钱”，“别人都比我好”等，注意到这些错误的观念并从中走出去十分重要，为此她特意选择了15个女性拥有“错误自我观念”的故事，并将来自心理治疗师的暖心回信附在后面，希望可以教会那些遇到同样问题的女性如何去做，如何改善自己的生活。

之所以会同时创作儿童文学和成人文学作品，并没有十分特别的原因，一切都源于对自己所做的东西的热爱，而她之所以喜欢自己的作品，正是因为这些作品可以给她带来极大的快乐。朱文颖把这看作是作家的一种成长。她认为文本是通往深邃的隧道，而对于人性的呈现，是作家永远不能穷尽的探索。

针对人们往往会对反映现代的作品抱有一种批判的态度，却对描述过去社会情景的作品更加包容和喜爱这一问题，朱文颖认为，作家需要耐受一点寂寞，和社会拉开距离，和本来的现象拉开距离，这样才可以看到事情的全貌，也才可以用文学的方式将之表达出来。祖斯塔则注意到历史的相似性，因为历史的车轮总是在不断向前，“我们现在觉得特别惊讶的事物，未来几年可能会变得司空见惯。”

记者：何安安  编辑：徐伟

校对：薛京宁

来源：新京报